追步东山 江左风流

□ 温吉娜


      冠豸山位于福建省龙岩市连城县东郊,因形似古代御史官帽“獬豸冠”而得名。其山为丹霞地貌,平地兀立,雄奇险峻,不连岗自高,不托势自远,山后却是一片温柔的石门湖,形成山映水、水映山的碧水丹山奇观,被誉为“阳刚天下第一,阴柔举世无双”。冠豸山千峰耸峙,深谷幽泉,山间书院众多,尤以东山草堂最为知名,保留有纪晓岚“追步东山”、林则徐“江左风流”题匾。

      前些年,在福建动车上常见一句广告语:“冠豸山水,价值连城。”一语双关,既凸显了冠豸山风景的绝妙,又点出了山的所在地——福建省连城县。如果用连城县和冠豸山来拟人,定然是两个有趣至极的妙人。所以我来到连城县冠豸山,是秉持着结交好友的心态的。许多人第一次留意冠豸山,是因其名字里的生僻字。像读书时代在点名表上看见陌生字眼,便不免对名字对应的人产生好奇。心想,他是什么样的呢?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名字?冠豸山,就是如此勾起人们对它的初步探究欲。“豸”字一般读作zhì,偏偏到了连城县,却多了个读音zhài。其中缘由,来自连城县流传千百年的传统读音。尊重民俗、保护传统,是冠豸山乃至连城人一脉相承的书生意气。为何说是书生意气?在登冠豸山前远眺一次全景,便一目了然了。冠豸山属于丹霞地貌,以陡崖峭壁出名。一座座相依的石山平地激凸,两边高、中间低,连成一个个摆放着的古代官帽状。这也是冠豸山名字的由来。相传古有神兽獬豸,品性“正大光明”,厌恶贪官。古人便以獬豸的独角模样为原型,制作了御史等执法官吏所戴的官帽。御史为文官,由此看来,我这位还未正式结交的友人,可能是位铁骨铮铮的文人呢。


      从冠豸山陡峭的“鲤鱼背”山壁拾级而上,台阶极窄、极陡,胆战心惊行走之余,视野却很开阔。云天交互,在天空、层云和大山之下,所见的其他事物都显得渺小了起来。我伸出一只手,用手掌与远山比较大小,几千几百米高的远山在手掌下变得“不过尔尔”。我又抬起头,丈量自己与冠豸山主峰的距离,数不尽的陡峭石阶令人望而生畏。虚实之间,高山仰止,此刻,我才真正开始了解脚下的这座山峰。如履薄冰地爬上“鲤鱼背”,指向长寿亭的路牌出现在眼前。长寿亭是一处小亭,面对的却是大景。横空出世的一道道或长、或窄的峰林,犹如绿色植株。这样蓬勃的生命力感染着苍苔,即使在不适宜苔藓生长的向阳面,石壁上依旧星罗棋布着苔藓的影子。再往上攀,每行一段距离,气喘吁吁的我都要停下来暂歇一会儿。冠豸山主峰五老峰是这丛山脉的制高点,原先,我并不热衷登顶,毕竟已经浏览过群山荟萃的风光。而当我一步步迈向冠豸山的极限时,面对眼前豁然开朗的画卷,立觉前头受的苦楚都不值一提了。

      如果说在长寿亭面对的是大自然,那在五老峰,我见到的就是烟火人间。整个连城县城在我瞳孔里铺陈开来,楼房变得“迷你”无比,行人如蚁。在山顶寻找县城行人的踪迹,近似于在连城县远眺冠豸山山壁上的苔点。同行的当地人兴高采烈地寻找着家的方向,我虽辨识不清,但依旧认真地沿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。登顶之后,下山不再那么费劲。地图上标注的“一线天”引起了我的注意。丹霞地貌中,石头在流水、风力的侵蚀下,常现“一线天”。这是极窄的山崖与山崖间的小道,抬头望天,广袤的天空缩成一线,故名“一线天”。冠豸山的“一线天”不太出名,我并未对它抱有太大期盼,可它却给了我这一场游览最大的惊喜。行至“一线天”时,天色黯然,云朵消沉。一道发绿的石堑门在不远处静候着,门匾上镌刻的“天堑”二字,赋予我即将踏上的青石板路仙境般的氛围。“曲径通幽处”,冠豸山的“一线天”可容两人并行。拓宽的“一线天”不够险,却别出心裁地多出了幽静感。飞鸟在两道高耸的山崖之间来去自如,鸣叫声空谷绝响。两边山崖遮蔽着阳光与热气,凉风习习,一路攀爬的疲惫在这里被一扫而空。


      下山的最后一站,落在书院群。也是在这里,我又一次了解到冠豸山的“书生意气”。连城县作为客家聚居地,好学之风自古绵延。单单冠豸山上现存的古书院,就有10座之多。作为谢氏书院的东山草堂,至今仍然珍藏着两件名家墨宝:一件是纪晓岚手书“追步东山”题匾,另一件则是民族英雄、“开眼看世界第一人”林则徐留下的“江左风流”题匾。

      追步东山,江左风流。回头望向来路,猛然发觉,我的来路,可能正是古时数不尽先人的去路。从求学的书院赶往暂时歇息的“一线天”,前途未卜。一路登山,或殷勤有果,或乏力前行。有人在登上五老峰之后,览尽人间烟火,朝家的方向走去。有人在长寿亭上阅尽千山,向天地求长寿、求生机。一样的登山路,不一样的看山人,不变的唯有冠豸山,这位我方结交便要分离的老友。回望群峰,锦绣成堆。我带着冠豸山的书生意气,下山去了。